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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会师

        第90章    会师

        为了避开墙上的弓箭,堵门的方阵距关墙有一箭之远,管培中便在这个安全空隙里策马驰向关门。扭脸看着一边倒的屠杀现场,想想刚才敌将的挑战,管培中胸中那股怨气和怒火燃烧得比那几架火车的火势还要猛烈,堪堪到达关门前,这股愤怒终于爆发,管千总让已经减速成小跑的马匹向西侧敌阵那里拐了几十步,怒喝了一声:“中”!劈手将骑枪向贼人阵中掷去!

        “啊”地一声惨呼,骑枪从一个贼人的耳边额角扎入,贯脑而出,将这厮钉在地上,枪尾笔直地指向天空,不住地颤抖着,像是在述说着管千总满腹的委屈和满腔怒火。

        “好呀!”关墙上的守军见到管千总这雷霆一击,爆发出一阵短暂的欢呼声。不过,眼前残酷的战场,很快又让他们寂然无声了。

        官兵的骑兵队人员素质参差不齐:有些本就是骑兵,还有些是“骑马步兵”:他们是步兵精锐,平时以马代步,战时下马步战,后世号称无敌的满洲八旗有很多便是这类骑马步兵(可以把他们理解为现代搭乘布雷德利战车的突击步兵)。眼看着唾手可得的功劳近在咫尺,被编到预备队中的所有骑马步兵都冲了出来——由于专业性上的本质差异,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像袁五一样,见到谷白松迎面扑过来的马队,犯下了让自己丢掉性命的低级错误:勒马回跑。而大多数专业骑兵都做出了加速对冲,然后努力避开的正确选择。

        当然,不是人人都能逃开。第一轮交锋过后,在对方纵队接二连三的持续攻击下,官兵骑手便有百十人落马,至此,官兵的马队已经损失了一半左右。

        侥幸逃过这第一关的骑手们还没来得及略略平复下惊惶,立即被新的恐惧攫住了心:新安城的东门正开出来大队贼兵,刀枪如林!这些贼兵以纵队的形式出城后就以步队为单位迅速集合排成方阵、每个方阵甫一集结完毕,便在各自队官的指挥下毫不犹豫地迈向战场!

        步队的前排和两翼都是长枪手,尽管只有薄薄的一层,闪耀着寒光的枪尖也足以把马匹拒止在丈外,等自己忙于招架乱捅过来的长枪时,后面的刀牌手便会合身扑上……想到这里,刚刚逃出生天的骑手们没有一个人产生强行冲阵的念头,全部驱赶着坐骑向函谷关驰去——而对面,贼人的马队也完成了转向,再次迎面撞来!

        孙富贵已经奔上关楼,面对戚晓光投来充满希望的探寻目光,沉重地摇了摇头。戚晓光顿觉嗡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蔡文英呆立在旁,不知所措。

        孙富贵快步走到墙边,手搭凉棚向西望去。只见在阳光的映射下寒芒闪烁,一片又一片,越闪越近,向东坚定地开过来。他知道,这是敌人的铁锤——关门前的方阵便是敌人的铁砧!铁锤即将落下,其间的一切都会成为齑粉。然后,锤砧合一,脚下曾经的巍巍雄关,即将土崩瓦解!

        “大人,俺……那个姓寇的龟孙……俺……”管培中也一瘸一拐地上了墙,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便哽咽住了。

        “能逃回来就好。”孙富贵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抚这员爱将,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一下,咱们回洛阳。”

        “啊?回洛阳?难道……”戚晓光瞪大了眼睛惊疑交加地盯着孙富贵。

        “嗯,守不得了。”孙富贵直视着戚晓光道,“大人,关门已毁,军心也已散掉,这仗打不得了。您看,”说着话,向远处开过来的那些甲兵小阵一指,“关下的儿郎们现下看不到贼人精兵,还能撑一会儿,等下见到便会四下奔逃,贼人会直接杀进关来。那时,只能指望这几辆火车的火势阻一阻了。这火最多还能燃小半个时辰,然后,便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蔡文英死里逃生被戚晓光救下,此时闯下大祸,虽说是被寇知章蒙骗,但还是羞愧交加,把心一横道:“府尊大人,留得青山在,您快走吧。大人救命之恩卑职无以为报,又犯下滔天大罪,愿领新安丁壮断后,尽力为大人挡一挡。”

        孙富贵是王府的人,自不能干涉地方事务,但手下爱将跟蔡知县的处境一模一样,都是被寇知章坑的,若是蔡文英有个三长两短,很可能管培中也保不住,所以也顾不得太多,劝道:“大人,洛府城高壕深,还需大人带这些儿郎守卫,蔡大人的丁壮也大有用处。都陷在这里,洛府便没人守了。还是一起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完,不待戚晓光表示,转头对孙猴子命令道:“传令。备马,护送戚大人蔡大人下城!管千总集合墙上的兄弟们跟上,回洛府!旗帜都留下,多阻一会贼人。”

        孙猴子一挥手,几名亲卫涌上来,架起戚晓光蔡文英便向马道行去。戚晓光的卫士们都知道这是为大人好,假意拦阻了一下,谁也没当真上前撕扯。戚晓光挣扎了下,叹口气说道:“也只能如此了。放开本官,本官自己会走。文澜(蔡文英的字)不必多言,一起走。”众人一道下了关墙。

        谁也没注意到,这些话都被猫在马道上寇知章的亲兵听了去。没等戚晓光等迈步,这厮便一溜烟地跑开了。

        众官刚刚下了关墙正待上马,只见一员铁甲铜盔的将领雄赳赳地立在道旁,身后齐刷刷地站着十几名亲卫家丁,个个一副视死如归的豪迈样子——定睛看去,竟是寇知章!

        戚晓光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还没说话,寇知章昂然抱拳道:“府尊大人,末将为大人断后守城,势与贼人血战到底!”言毕,也不待戚晓光回话,一挥手,带领亲卫们噔噔噔上了关墙!

        不仅戚晓光看傻了眼,所有人都呆住了!

        孙富贵边扶戚晓光上马,边犹疑着说道:“难道这厮天良发现,知道自己闯了祸要以死赎罪么?”

        戚晓光哼了一声:“怎么可能!谁知道他又要做甚。”

        蔡文英摇摇头,性命还能保住多久都不知道,他可没心思去猜寇知章又发了哪门子神经。

        寇知章上墙时,守军正在整队后撤。寇副将径直走到金鼓队前拦住队官:“战鼓都留下。本将奉知府大人令为大军殿后!”

        队官已经被这厮坑过一次,差点被孙富贵砍了脑壳,此时还在后怕,哪里肯听?几名寇副将的亲随不由分说上前就抢。小兵们怎么敢跟副将的亲兵真动手,转眼间几个人鼻血长流,连鼓带锤都被抢了去。寇知章对抱头鼠窜的背影们得意洋洋地喊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将舍生拒敌,尔等竟敢拦阻?不怕杀你狗头!”

        随即命令道:“儿郎们,把鼓给本将敲起来!”

        金鼓是战场最重要的通讯手段,不同的鼓点儿各有各的含义。不过,寇知章的家丁亲卫们哪里懂得这些?众人好一通乱敲!

        歪打正着。与所有烟花一起施放一样,不间断的鼓点代表全线总攻!

        这下,交战双方全乱了套。

        张丁以为关内要派出援军,急忙从西边的前排战线抽调出人手补充到东面临关的一侧、围攻方阵的官军们本来想打通退路逃回关内,此时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再拼死突破——援军要来了,谁愿意死在当下?第二次躲过谷白桦迎面斩杀死里逃生的几十骑官军马队本可以策马入城捡回性命,听到总攻命令既担心迎面撞上“援军”冲乱队伍,更怕被当作逃兵临阵斩首,纷纷拨转马头再次向新安方向驰去做殊死一搏、破霄营已经由关盛云接过指挥权,听到鼓声自是加速进击、刚锋营的临时营官贾遛子,担心落在后面给谷白桦丢面子免不得挨一顿不要钱的大嘴巴子,再加上天生两条好腿,想都不想要保存什么体力带头撒腿冲锋竟还跑在破霄营前面、谷白桦谷白松兄弟的马队两次对冲官军仅仅损失了三五人,此时见到对面那三几十骑居然敢再杀回来不由得气急败坏,纷纷嘶吼着扑上去。这回是七八个砍一个,再也没什么悬念了:第三轮冲击后,官军出城的马队全军覆没……

        鼓声响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便沉寂下去,但战场上所有人都更加专注于眼前,反而没什么人留意到。总之,这通鼓,除了加速战斗进程,其他任何作用也没起到!

        方阵中,张丁目不转睛地盯着两扇合拢了一半的关门,提心吊胆地担心着,怕它们随时会突然洞开,然后冲出来大队人马。张游击舔着干干的嘴唇不时紧张地扭头向西眺望着,祈祷着大帅和谷蛮子来得快些再快些。两个营的战兵们从早晨打到现在,虽然是佯攻,为了把戏演真,已经付出了百多条性命,伤者更多。大半天粒米未进,各人的水葫芦也都见了底,体力几乎都达到极限,轮换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现在前排的主力是假冒大帅护卫的那半个振勇营——即便是他们,也已经轮换过一次了。如果此时关内突然杀出一股生力军,张丁估计,方阵很可能坚持不了比一炷香更长的时间。

        好在被挡在关外的狗官军们听到鼓声松懈了一些,不再拼了命的想冲开退路,一个个做出呲牙咧嘴的凶狠表情,嘴里发出各种威胁咒骂:

        “狗贼早降了爷爷便饶了你”!

        “等下被你爹捉到先扒了皮再打杀!”

        “一会便挖了你心肝下酒”!

        不过张丁知道,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其实是在等援军,等城内杀出大队人马后,这些家伙便会加倍卖力地扑上来前后夹击,因此,越发的紧张。

        竹哨已含在口中。张丁决定,只要关内杀出援军,便收缩阵线改为厚实的多层防御圆阵:既然挡不住,那干脆放开官道先图自保罢,剩下的事就看大帅和蛮子的生力军与狗官军们硬刚了!

        张丁冒险在阵中蹦了几蹦:太好了!已经能远远地望见友军了!

        嗯,狗官军们应该是在整队,就快出来了吧?张丁啐出竹哨大喊起来:“儿郎们,打起精神来!狗官军们马上就出来啦,只要死扛半炷香,大帅就到啦!”

        “半炷香,大帅就到!”阵中的兵卒们高喊着应道,给同伴,也给自己鼓劲儿。

        半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都能听到西边嘈杂的呐喊声了,友军更近了!

        狗官军们怎么还不出来?自己都能看到,城头上看得更清楚啊!怎么还不出来?嗯,可能是家丁亲卫打头,都在披双甲,做一次决死突击罢。一定是!看关墙上的旗帜,有指挥有副将,还有文官,合起来总能有一两百个亲卫家丁,霹雳营能顶得住么?一旦前面被打垮,后面的即使没丧失战意,阵型也会被溃兵冲乱,往往一发不可收……张丁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生死就在这一瞬间!

        “儿郎们,狗官军们就要来啦!大帅离咱们只有百来丈,不需一阵,只扛过这一波,咱就赢啦!”张丁嘶声喊着,再次从西面抽调出几十名盾兵塞到临关门的那面,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等下狗官兵们出来,都给老子硬顶住!前面死了后面的就顶上去,哪个敢后退一步,老子便活劈了他!”

        “扛住一轮便赢啦!”兵卒们嘶哑的喉咙疏疏落落地应着。迎门的各人心里都在默祷着自己可莫被关内援敌冲个正着。

        西边传来的声音更加清晰了。听,依稀能辨出“王八羔子”、“狗日的”的大嗓门保定腔,不是老龚还是哪个?也就二三十丈了吧?狗官军们怎么还不来?靠!莫不是要推着刀车冲过来开路?变阵肯定来不及了,狗官军们一定会利用这个间歇冲过来!算了,拿人命垫吧,再豁出去几十条性命,没别的办法了!

        “儿郎们,小心些!狗官军就这一次冒头,顶住咧,进关发财啊!”张丁在裤腿上擦了一把手上的冷汗,旋即再次攥紧了手里的长刀,死死盯着黑黝黝的门洞再次喊道,“儿郎们,前排蹲下,后排顶住前排,退后一步便杀头!”

        咦?

        怎么自己的声音变得这么大?儿郎们怎么不应声了呢?鼓声呢,怎么听不见鼓声了呢?怎么阵外也安静了许多呢?还没来得及多想,阵前传来一连串的惨呼声!张丁急忙扭头回望。

        呀!

        烟尘中冒出几骑战马,眨眼便驰到阵前。马蹄带起的扬尘向前排兵士们扑面而至,好几人被呛得弯下腰咳嗽起来。

        混账!你们倒是用枪捅呀,再坚持一下下就赢了啊……张丁惊怒交加的正想喝骂,一声熟悉的大笑传来:“私娃子打得可以哩”!

        谷白桦到了!